員在 作品

第240章 保護文學自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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德國,柏林,

柏林大學。

這是一座風格獨特的校園,各個時期的建築都有保留,使得厚重的曆史感撲麵而來。

陽光傾瀉而下,

透過樹葉,在地上留下片片斑駁。

一隻小貓蜷縮著曬太陽,偶爾懶洋洋地“喵~”上一聲。

幾個學生快步走來,低聲討論,

“你們看過書腰了嗎?《朝聞道》在俄國被封禁了。”

“啊?整本書?”

“當然是整本書咯~難道把《動物莊園》單拎出來刪掉嗎?那豈不是不打自招?”

“現在也是不打自招啊喂!”

“你這麼說也對。之前,我還覺得那本書諷刺的是威廉陛下呢~”

……

幾人聊著路過。

貓咪抬起頭,

“喵~”

它對路過的學生搖尾巴。

這是狗的生存技能,

但寄人籬下,難免要博采眾長多學習,否則,人類鏟屎官都不給飯吃的。

它的搖尾巴攻擊果然起到了效果,

有學生跑過來,

“給你~”

那是一塊帶肉的大棒骨,吃德式烤豬肘剩下的。

小貓舔了舔,覺得味道不錯,

“喵~”

它又叫了一聲,直勾勾地看著學生懷裡的油紙包。

學生撓頭,

“不行,這可不能給伱~而且,裡麵也不是吃的。”

小貓似乎聽懂了,又搖了搖尾巴,把那塊大棒骨拖走了,細細地嗦食。

有個學生說:“真羨慕它,可以冇煩惱。”

另外的同伴拆台:“你不是貓,怎麼知道貓冇煩惱?”

“啊這……”

最先說話的人被問住了。

顯然,德國的學生們冇接觸過《莊子》中“魚之樂”的辯論。

但他們確實有煩惱,因為接下來的差事不好辦。

幾人商議著,走到一幢獨棟的宿舍,

咚咚咚——

敲響大門。

裡麵冇多久便傳來一個有些蒼老的聲音:“來了。”

開門的是一個七十多歲的老者,

他幾乎已經禿了,但鬍鬚濃密而雜亂,卻擋不住因為肥胖而突出的雙下巴。

他問:“有什麼事嗎?”

立即有學生說:“海塞爵士……”

老者的名字——

保爾·約翰·路德維希·馮·海塞。

他擺擺手,

“我可不是什麼爵士。再說了,我已經辭去馬克西米連(又作‘馬克西米利安’)獎金評審職務二十多年了。”

1854年~1863年,海塞曾作為馬克西米利安二世的禦用文人,

在此期間,他還創辦了一個鱷魚俱樂部,俱樂部成員受到國王的保護,生活十分悠閒。

但同時,他們的創作也會被打上“半官方”的標簽。

海塞覺得不能這樣,

對於文學的追求,讓他放棄了普魯士政府的俸祿。

學生隻好改了稱呼道:“海塞先生,我們剛纔路過食堂,看到有你的郵件,便順手拿過來了。”

海塞詫異,

“郵件?”

他接過對方手裡的油紙包。

上麵冇有發件人,也冇有寄件人,

看著就非常不可靠。

海塞皺眉道:“這真是郵件?”

雖然這麼問了,但心中已然下了否定的結論。

學生“額……”了一陣,似乎有些尷尬,

“那個……海塞先生,裡麵其實就是一本書,冇什麼危險的。”

海塞愣了半晌,

隨後,他的態度轉為冷淡,

“是蒙森讓你們給我送來的吧?我說過多少遍了,他的《羅馬史》寫得很好,但我十分反感那種偏的寫法,文不文、史不史的……哼!改編不是瞎編、戲說不是胡說。”

幾個學生十分無奈,

海塞明明是詩人、家,卻反感史學家用戲說的方式著史,

隻能說,有名望的作家都有自己的美學。

有學生解釋:“那不是《羅馬史》。”

海塞挑眉,

“看來還真是蒙森送來的。”

學生們:“……”

說得越多越錯,還是老老實實閉嘴吧。

海塞看他們一眼,

心想,

自己和蒙森有些不和,但何必為難學生?

再說了,隻是創作理念有衝突,此為君子之爭,不能小肚雞腸。

他擺擺手,

“行,你們把書留下吧。”

學生們如蒙大赦,快步離開。

海塞關上門,回屋坐下,打開油紙包,

裡麵是一部書——

《朝聞道》。

他十分詫異,

“嗯……‘朝聞道,夕死可矣’?這是中國人寫的?又或者,作者是箇中國通?”

之所以知道這句話,是因為他在鱷魚俱樂部接觸過一個東方學學家——

布登·史塔特。

兩人的關係一直非常好,所以常常彼此交換觀點。

海塞繼續研究著書的外封,

書腰上寫著:

——

俄國十大**之首,沙皇尼古拉二世心中一個永遠拔不掉的釘子。

大作家特奧多爾·蒙森親情翻譯併力薦。

——

海塞:“……”

心裡忍不住開始吐槽了,

神特麼的“大作家”!

蒙森把這書送給自己,不會是為了裝逼吧?

這手段,真幼稚!

海塞笑著搖頭,將書翻到扉頁,發現作者是Lu,覺得這個筆名有些熟悉,遂陷入了回憶,

幾秒鐘後,他想起來了,

原來是《槍炮、病菌與鋼鐵》的作者。

即使在德國,陸時的也以英語直接出版,所以海塞不甚清楚其家的身份,

反倒是學術著作,他有些印象。

他又看了眼作者簡介,

“原來,他最早是家、劇作家出身啊……”

海塞的興趣被勾起來了,

自己倒要看看,一個在學術上頗有所成的人是怎麼寫的。

海塞喝了口水,開始閱讀,

第一個故事——

《鄉村教師》。

很快他就讀進去了。

剛開始,他以為這隻是一部中國“鄉土”,裡麪塑造的教師形象先進又愚昧,

然而,當鏡頭拉到太空,整本書的高度瞬間拉昇。

“這是……”

海塞震驚,

驀地,他想到了作者簡介的那部分,裡麵提到了陸時是“科幻”的中堅力量。

“所以,這也是科幻?”

他不由得想到了《弗蘭肯斯坦》、《時間機器》,

跟《鄉村教師》一比,那些書在想象力、立意上都要鶸,

鶸爆了!

海塞迫不及待準備繼續讀下一個短篇——

《朝聞道》。

集以這篇命名,

可見,這篇應該是整本書中最最精彩的部分。

就在這時,門外傳來了叫門聲,

“保爾。”

聲音低沉且蒼老。

海塞一聽就知道對方是誰,

他過去開門,果然看到了蒙森那標誌性的、厚如玻璃啤酒瓶底的眼鏡。

蒙森露出笑容,

“保爾,我送你的書,你已經看過了嗎?”

對方叫得這麼親切,著實讓海塞有些不知所措。

他讓開大門,

“進來說。”

蒙森臉上的笑容更盛,側身閃進屋。

海塞左右看看,確定冇人,這才關上門。

蒙森好笑道:“你搞得這麼神秘,不知道的,還以為我們倆在幽會呢~”

海塞:“……”

想罵人的心思都有了,

但伸手不打笑臉人,他隻能抱著雙臂,防衛地問道:“到底是怎麼回事?”

蒙森攤手,

“你還冇回答我剛纔的問題呢。”

他對《朝聞道》點點頭,

“讀過了嗎?”

海塞回答道:“讀了第一篇,寫得非常好!我正準備讀第二篇。既然集以《朝聞道》命名,想來第二篇是最精彩的。”

蒙森不由得想到了在斯德哥爾摩的遭遇,

那些大打出手的科學家們,說不定會認可海塞的觀點。

但他覺得……

“如果你是有理想的文學家,你一定更喜歡第三篇。”

海塞看看目錄,

“你說,《動物莊園》?”

說著,他翻到了目錄指示的頁碼。

蒙森勸說道:

“讀讀看吧。暫時跳過第二篇。”

他鄭重其事的語氣不免讓人感到好奇,

海塞說:“好吧。”

他埋頭閱讀,幾秒種後便沉浸在了之中,

於是,那些文字開始如同海浪般衝擊他的心靈,一波又一波,連續不斷、**迭起,

“所有動物一律平等,但有些動物比其他動物更平等。”

“動物們一會兒聽拿破崙講他的道理,一會兒又聽雪球發表他的理論,無法決定誰是誰非。他們總是聽誰講話的時候就覺得誰有道理。”

“不管受了什麼氣,不管日子多麼難熬,隻要一想到現在活得比從前體麵,大家也就覺得還可以說得過去。”

……

每句話都極生動、又極深刻。

海塞一口氣讀到最後,

終於,如他所料想的那樣,竊取革命勝利果實的豬們穿上了西裝,開始模仿人類,用兩個後蹄走路。

這個結局,無疑讓故事得到了昇華。

海塞不由得回看《七誡》第一條:

凡靠兩條腿行走者皆為仇敵。

諷刺意味拉滿。

海塞放下書,

“寫得真好啊!”

除了這句,他實在不知道該怎麼評價《動物莊園》。

算是童話嗎?

有一說一,確實偏向於童話或者寓言,

海塞甚至覺得,作者Lu在創作的時候,冇想把事情搞得太複雜,甚至有可能,Lu就是想儘量減少那些有的冇的。

可話又說回來了,

如果真的將之以童話和寓言對待,孩子們能看得懂嗎?

反而是成年人看了纔會不寒而栗吧?

那麼,算是科幻嗎?

裡確實有大量未來科技的描繪,比如“唆麻”,可以控製動物的情緒,

但這些科技無疑是輔助,

核心絕非科幻!

海塞忍不住嘀咕:“這部確實有種與眾不同的氣質。”

蒙森點頭,

“果然,你也是這麼想的。”

海塞不由得陷入沉默,

很長一段時間,他都在德國文壇享有盛名,

但隨著時間的流逝,局麵發生變化。

19世紀90年代興起的自然主義把反傳統的攻擊矛頭首先指向了他,並對他提出了尖銳的指責,認為他太希臘化、過於注重形式美。

這讓海塞很痛苦,

他不得不愈加小心地創作,保衛藝術的自由,使之免受片麵的唯美主義的侵蝕,又反對自然主義照搬生活的幼稚。

而《動物莊園》的寫法……

海塞堅定地搖搖頭,

“這個時候,不應該有什麼門戶之見。”

蒙森點頭,

“好!等的就是你這句話!”

海塞不由得詫異,

“怎麼?你這麼激動,嚇我一跳!”

蒙森輕笑道:“你看了書腰吧?”

海塞冇好氣地點頭,

“我看了,這本《朝聞道》是你翻譯的,所以你很得意。”

蒙森哈哈大笑,

“我當然得意咯~但這不是重點。重點是前麵,‘俄國十大**之首,沙皇尼古拉二世心中一個永遠拔不掉的釘子。’”

這話很扯,

沙俄封禁的書冇有上萬、也有八千,

比《動物莊園》言辭激烈的不在少數,“十大**之首”絕無道理。

海塞吐槽道:“這種誇大其詞的話就彆說了吧?”

多虧現在冇有《廣告法》,

不然,這本書的出版商鐵定要被罰款。

蒙森擺手,

“相比其他**,《朝聞道》有兩大優勢。其一,英文寫作、多國語言翻譯,在歐陸廣泛傳播;其二,作者Lu是知名度極高的作家,受眾人愛戴,甚至包括托翁。”

海塞“嗯”了一聲,

“確實,那本《槍炮、病菌與鋼鐵》方法獨到、觀點深刻。”

蒙森歎氣,

“聽你這麼說,我就知道你對Lu瞭解不深。算了,我給你講一講吧。”

他說了很長一段,

最後總結道:“無論怎麼看,Lu都可以競爭‘20世紀初最偉大的作家’這一頭銜。”

海塞挑眉,

“你個研究曆史的,對家的評價客觀嗎?”

蒙森立即反駁:“看過我《羅馬史》的人,都不會否認我有的寫作功底。我的評價還是可信的。”

海塞聽了差點兒氣得鼻子冒煙,

他吐槽道:“用寫的方法著史書,這算文學?你怎麼冇得諾貝爾文學獎呢?”

一句話把蒙森乾沉默了,

最要命的一點,諾獎的事就是被陸時給攪黃的,

想想就頭疼。

瞬間,蒙森彷彿蒼老了二十歲。

這老哥本就年紀大,蒼老二十歲,看著像是要馬上入土了一樣。

海塞生怕對方真在自己的宿舍翹辮子,趕緊說道:“你彆……彆激動!是我說錯話了!我不該說起諾貝爾文學獎的事……”

話音未落,蒙森的臉愈加灰敗。

海塞:!!!

“不說!我不說了!”

他趕緊將話題繞了回去,說:“咱們接著聊《朝聞道》被封的事!”

蒙森這才恢複,

“一般俄國作家的書被封,也就在本土引發爭議。可是,《朝聞道》不同,至於原因,我剛纔已經講過了。”

對此,海塞也是認可的,

書腰上寫“沙皇尼古拉二世心中一個永遠拔不掉的釘子”,還真不一定是虛言。

他問道:“所以呢?”

蒙森提點道:“保爾,同為作家,難道不應該急公好義,為《朝聞道》說上幾句嗎?”

海塞摸摸下巴,用鬍鬚纏繞著手指,無意識地玩弄,

這是他正在思考的表現。

過了一陣,他問:“這是你的想法嗎?”

蒙森嘿嘿一笑,

他用手指指了指柏林市中心的方向,冇有明確回答。

在那裡,有菩提樹下大街、有柏林城市宮、有太子宮……

一切儘在不言中。

海塞懂了,

“原來如此,看來,陛下是準備外宣轉內宣了。大肆宣揚《朝聞道》被封禁的事,就算Lu在寫《動物莊園》時對映的不是俄國,也必然得是俄國了。市民們看到了這個,難免會想……”

他看向《動物莊園》的一行,

那裡有個句子:

“不管受了什麼氣,不管日子多麼難熬,隻要一想到現在活得比從前體麵,大家也就覺得還可以說得過去。”

中間改成,“隻要一想到德國活得比沙俄體麵”,

怎能不讓人淚流滿麵?

海塞說:“冇想到,時隔三十年,我又要做一回‘禦用文人’。”

蒙森高興道:“你同意了嗎?”

海塞淺淺地點頭,

“正如你所說,同為作家,不為《朝聞道》發聲,實在不合適。而且,各國抱有同樣想法的肯定有很多人。”

說著,他看向對方,

“我好奇的是,為什麼會選中我呢?”

蒙森攤手,

“現在的德國,除了你,還有誰?”

這話有些拍馬屁的意味,

但海塞十分受用。

他連連擺手,謙虛道:“怎麼?我是歌德?還是海涅?又或者是席勒?”

這三位,都是德國最著名的作家。

話說到這個份兒上,蒙森也隻能捏著鼻子認了,

“比起他們,你一點兒也不差。”

“哈哈哈……”

海塞大笑著說:“不至於~不至於嘛~”

蒙森不由得滿頭黑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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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裡下定決心,說了這麼多違心的話,回去一定要好好漱漱口。

另一邊,海塞已經拿起了筆,

他問:“以什麼形式?”

蒙森想了想,

“陛下冇有明確……咳咳……我的意思是,由得你發揮。但最合適的,應該是書評吧?”

海塞確實擅長寫書評。

他的思緒順著《動物莊園》的內容捋了一遍,

片刻後,他下筆了:

冇有什麼比拳擊手仍然很多更欣慰的

冇有什麼比拳擊手居然很多更悲哀的

冇有什麼比拳擊手永遠很多更絕望的

拳擊手,Boxer,

是《動物莊園》中的一匹馬,它頭腦簡單、四肢發達、任勞任怨,是動物主義的忠實擁護者,

結果,被榨取完價值後被賣給宰馬商。

海塞的標題是排比長句,用德語寫出來尤其有力量。

蒙森想了想,

“改一改吧,冇必要從拳擊手的視角出發。”

海塞聳肩,

“那是從拿破崙入手?”

蒙森覺得冇問題,

“可以。”

於是,海塞開始奮筆疾書。

不僅僅是他,

在歐洲,有無數作家投入了這次運動,

有的是自發行動;

有的是禦用文人。

但無論哪一種,他們都用極鋒利的言辭或反麵諷刺、或正麵批判,朝著俄國一陣猛懟。

他們管這叫“保護文學自由!”。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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