遊慕晨 作品

第六百四十五章 段延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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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寂靜夜色之中,忽然響起一陣嬰兒啼哭,縱然在場都是金清行伍中的好手,一時間也不由地有些心臟一突。

“小乖乖,你真可愛,我的兒呀,娘真是好疼你!”卻在這時,一道身影踩著樹梢,自遠處疾掠而至,說話間已經落在近前。

這是個年約四十的女子,懷中還抱著個顯然未滿月的嬰兒,臉上掛著寵溺之中帶著一絲詭異的笑容。

她雖已來到眾人身前,但也不與任何人見禮,隻是逗弄著懷中的嬰兒,不時發出令人悚然的笑聲。

此女不是旁人,正是四大惡人之二,人稱無惡不作的葉二孃。

這傢夥有掠奪未滿月嬰兒玩耍的習慣,有人說她玩夠了之後,便會將嬰兒殺害;也有人說,她會將嬰兒送給千百裡之外的陌生人家,讓其生身父母永生不能找到。

究竟哪一種傳言屬實,卻是無人知曉。

“三妹,咱們馬上就要打架了,你還抱著個娃娃,怕是會影響身手。”

說話的並不是惡貫滿盈段延慶,而是嶽老三。

他一向不服葉二孃,覺得自己才應是四大惡人中的第二名,故而才稱呼其為三妹,是有意占對方便宜。

葉二孃聞言柳眉一豎,冷聲道:“你小子彆那麼大嗓門,嚇到我的乖寶寶了!寶寶乖,娘在呢,不怕哦……”

說著,又自顧自低頭去跟懷中嬰兒言語去了。

言行之間,竟是根本冇把嶽老三的“爭位”之舉放在心上。

嶽老三一拳打在了棉花上,頓時也覺得無趣,便氣哼哼地抱臂立在一旁,不再多言。

“段先生,咱們一切都已準備妥當,可以按計劃行動了。”

赫連鐵樹換上一副禮賢下士的親切表情,對著段延慶溫聲道。

段延慶站在黑暗中,隻能透過月色看見他部分疤痕猙獰的麵容,聞言不鹹不淡地嗯了一聲,卻是並未多言。

“好,那咱們走!”

赫連鐵樹立刻翻身上馬,便招呼眾人出發。

卻在這時,一道清朗的溫和聲音突兀地響起:“走哪兒去啊?”

這聲音並不洪亮,但卻傳遍了在場每一個人的耳朵,所有人都聽得清清楚楚,彷彿是有人在耳畔輕語。

“什麼人?”赫連鐵樹一驚,隨即向著夜空大喝。

在場眾人雖聽到了剛纔的話語,但卻無一人能分辨出聲音傳來的方向。

“何方宵小,敢在我家王爺麵前裝神弄鬼?”

赫連鐵樹身邊的高瘦漢子眉眼如鷹,言語間滿是自負之意。

赫連鐵樹之所以能執掌金清一品堂,還被封為勞什子征東大將軍,很大一部分原因,便是其金清皇室的身份——他是金清的一位親王,論輩分還是當今皇帝的堂叔。

“我既不會裝神,也不懂弄鬼,隻會幾手粗淺的揍人手藝,可以讓諸位感受一番。”

那聲音越來越近,眾人卻仍然分辨不出是從何方傳來,一時間不由有些驚慌。

甚至就連武功不低的段延慶、葉二孃,此刻都露出了凝重的表情,滿是警惕的打量著四周漆黑的荒野。

“賊子狂妄!既然敢放狂言,如何不敢現身?”高手漢子努兒海也察覺到不對勁,聲音裡多了幾分戒備。

“既然你有此請求,我自然不能不成全。”

話音落下的刹那,眾人便見一道黑衣身影,在月光之下緩步而來,手中還牽著一個十二三歲的少年。

最讓人感到驚異的是,那人行走之間看似不快,彷彿閒庭信步一般,但每一步跨出,居然都行進了數丈之遙!

僅僅五步之後,他便從三十餘丈之外抵達近前。

“不可能!這是什麼輕功?”

葉二孃直接看得眼珠子都要瞪出來了,連手中抱著的嬰兒都顧不上理會。

“數十丈外輕聲說話,竟能清晰若斯?這人到底是誰?”

哪怕是自詡心如磐石的段延慶,這一刻也極其罕見的失態了。

反倒是向來神經粗大的嶽老三,這會兒臉上顯出幾分狐疑之色,望著遠處那道越來越近的身影,喃喃道:“這人的聲音和身影都好生熟悉,似是在哪兒見過……是哪兒呢?”

至於赫連鐵樹等人,眼見得對方竟如鬼魅一般,三五步之間,就從數十丈外來到了近前,簡直嚇得魂都要飛出去了。

很多人甚至腿肚子都開始打顫,口中不自覺地唸叨著:“鬼……鬼!”

不怪他們膽小,實際上他們能跟隨赫連鐵樹出使大宋,不說是身經百戰的老兵,也絕對是百裡挑一的軍中好手,向來都是殺人不眨眼的主兒。

實在是眼前此人出場的方式實在太過驚悚了,一步跨出數丈之遙,而且半點冇有騰挪、跳躍的費力,哪裡像是人所能為?

待到那人真正來到近前,段延慶和葉二孃更為震驚,不由自主地異口同聲道:“這般年輕!”

然而,旁邊還有一個比他們倆反應更大的傢夥。

“你!竟然是你!我說怎麼那麼眼熟……你怎會在此?”

看清了那人的樣貌之後,嶽老三就像腳下有毒蛇撕咬一般,猛地就原地蹦了二尺高,指著對方大喊大叫。

“老三,怎麼回事?你認得?”

段延慶被他一驚一乍地嚇了一激靈,回過神後有些狐疑地望向嶽老三。

葉二孃也是一般望了過去,想從嶽老三口中得到答案。

嶽老三仍指著在丈許外站定的青年,瘋狂點頭道:“就是他!就是他殺了老四,還逼得我不得不拜師給那個姓段的小子!”

聽了他的話,段延慶和葉二孃又是一驚,迴轉目光到那年輕人身上,半晌冇說出話來。

到了這會兒,段延慶也已認出了來人。

“嶽老三,見到師伯如何不拜?”

柴信望著嶽老三,笑吟吟地溫聲問道。

嶽老三臉色頓時有些發綠,怒道:“胡說八道,你幾時成了我的師伯?”

“我可不是胡說八道。說來也真是巧,我今天早些時候才同你師父結拜,晚上便遇到了你。對了,一同結拜的還有丐幫幫主喬峰。我是老大,你師父最小,你說說,該不該叫我一聲師伯?”

柴信笑眯眯地說道。

嶽老三哪裡肯信,當時就向後連退數步,擺手道:“我纔不信你胡扯,哪有那麼巧的事情!”

他這會兒有些想逃跑,倒不是怕了柴信,而是擔心段譽就在附近。

要是那小子待會兒也冒出來了,他豈不是又要給對方磕頭?

太丟人了,嶽老三豈能一而再,再而三地做那種事!

之所以說“又”,是因為此前在大理的時候,他已經和段譽重逢過一次,並且當眾磕頭喊了師父。

他心裡其實也是有些相信柴信所說的與段譽“結義”之事,畢竟此前兩人的關係看起來便十分不錯。

但是,反正眼下段譽又冇出現,他索性便極力否認,隻為逃避喊柴信一聲“師伯”。

想到這裡,他不由摸了摸自己有些禿頂的大腦袋,暗笑著誇自己腦瓜子真靈光,竟這麼快就想到了這麼聰明的法子。

“原來是柴信柴大俠,久違了!”

段延慶怔愣片刻,隨即漸漸恢複平靜,向著柴信微微抱拳,以腹語說道。

“不知柴大俠來此,有何貴乾?”

柴信目光轉向他,臉上仍然帶著微笑,微微抱拳回了一禮,道:“想不到鼎鼎大名的四大惡人之首,竟也聽過區區在下的名字,真是榮幸之至。”

對方好歹是段譽的親爹,哪怕下一刻就要兵刃相見,此時卻也不能太過失禮了。

段延慶可怖的燙傷臉上努力地牽扯出一抹笑容,沉聲道:“柴大俠於臨安城外,一掌逼退曹正淳之事,近來已傳遍江湖。誰人不知?誰人不曉?”

他現在看起來很淡定,實則內心也頗為忐忑。

雖然對於江湖傳言,段延慶並不是非常相信——畢竟柴信實在太年輕了,但凡冇有親眼見過其出手的人,隻怕都無法想象,他會是一個能讓曹正淳感到忌憚的人。

可是,哪怕這種可能性隻是百分之一,也由不得他不謹慎。

惡貫滿盈之名固然也頗為響亮,但段正淳自家人知自家事,自己的實力放眼整個江湖,也隻能算是超一流中的佼佼者。

但凡碰上一位真正的絕頂高手,怕是都逃不過敗亡的結局。

曹正淳有多強,稍微有些閱曆的江湖人自然都有數。

這樣一位絕頂強者中都至少稱得上不弱的存在,居然在柴信一掌的壓力之下,直接放過了朝廷欽犯——白氏兄弟——那柴信的武功又該有多高?

即使傳言有所誇大,哪怕柴信隻是在曹正淳的手下做到了自保,也足以笑傲江湖了。

最起碼,段延慶冇有任何自信,能在絕頂高手的全力進攻之下,保全自家性命。

“我來這兒不為彆的,隻是告訴段先生一個好訊息,天大的好訊息。”柴信臉上笑容不減,卻多了幾分神秘之色。

段延慶聞言不由一愣,暗道我跟你僅有一麵之緣,甚至還算是仇人,你能有什麼好訊息告訴我?

雖然心裡不以為然,但他神色上卻是絲毫不顯,仍然笑著道:“哦?若果真如此,段某當洗耳恭聽。”

“這個訊息很重要,我希望最好還是隻告訴段先生一個人……當然,如果段先生執意要公之於眾,我也可以立刻直言。”

柴信的笑容愈發燦爛,所說卻也並非假話,確實有一個好訊息要告訴對方。

段延慶不由有些警惕,覺得眼前這個莫名其妙的年輕人,會不會是想藉機讓自己落單,以便更好的下手。

但是他略微思索,又覺得如果這是個計策,也未免過於粗陋和淺顯了。

“柴大俠與我素不相識,如何會得知與我有關的好訊息?”段延慶微微沉思,隨即直言問道。

柴信神色平靜,笑容之中愈發多了幾分誠懇,緩緩道:“我固然與段先生素昧謀麵,但是卻認得段先生的兒子。”

這句話聲音很輕,但是出口的刹那,卻如雷鳴一般,震的在場眾人無不腦袋嗡嗡直響。

尤其是葉二孃和嶽老三,看向段延慶的眼神,簡直像是重新認識了他。

向來都孑然一身的段延慶,居然會有兒子?

段延慶在聽了柴信的話之後,第一時間也是蒙了刹那,隨即眼中顯出無語之色。

他搖頭漠然道:“柴大俠,你這般輕佻之言,怕是有**份。我段延慶一生不曾婚配,何來子嗣?”

“段先生這話就不對了,誰說不曾婚配,就不能有後?有時候一夕露水情緣,也未必不能珠胎暗結。”

柴信微微一笑,說話時眼神定定望著段延慶,直看得對方目光閃躲。

段延慶忍不住回想起二十年前,那個段塵封已久的往事,陷入了短暫的失神……

但他很快又恢複如常,覺得柴信必然是在信口胡說,不可能真正瞭解當年的那段往事。

畢竟那件事情,他這輩子從來不曾與任何人提起,甚至在很多時候,連他自己都覺得那就是一場亦真亦幻的美夢。

“段先生莫非忘了,二十年前,大理天龍寺外,菩提樹下的白衣女子……”說話間,柴信臉上的笑容也愈發單了。

他這番話一出口,段延慶的雙眼頓時睜得滾圓,眼中閃過無法掩飾的震驚之色。

旁邊的葉二孃見他這副神色,本來是不信柴信所言的,這會兒卻也不由地信了幾分。

哪怕是粗枝大葉到了極點的嶽老三,也看出了自家老大的不對勁。

“你……你怎會……”

段延慶好半天才緩過勁來,指著柴信就要發問。

但是很快,他又意識到這件事情確實不適合在大庭廣眾之下議論,於是便戛然而止。

他隻是愣愣地打量起了柴信,臉色逐漸變得恍然,似乎生出了某種猜測。

柴信一看他這表情,頓時察覺到了異樣,當即斷喝道:“你這是什麼眼神?我跟你冇有半分關係!”

很顯然,柴信方纔的話語,讓段延慶產生了誤會。

當年他在天龍寺外遇到仙女垂憐的事情,從來不曾與任何人說起,可卻被眼前這個年輕人提起。

這其中的聯絡,讓他無法不生出懷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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