員在 作品

第31章 它也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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斯科特離開了。

主編室內隻剩兩箇中國人。

辜鴻銘開誠佈公地問:“陸先生,可知我剛纔為何要跟你提起剪辮子的事?”

清末民初有非常著名的“三條辮子”:

張勳、

王國維、

辜鴻銘。

這三個人在清朝覆滅,天下人都改了新髮型後,還是固執地留著長辮子。

張勳是為了表示效忠清廷而留長辮;

王國維是為了宣揚傳統文化;

辜鴻銘雖和王國維相似,卻也有其他原因。

他問陸時:“陸先生,你實話告訴我,你是不是覺得洋人是先進的,他們不留辮子也必然是先進的,所以你纔要剪掉辮子,想要徹底融入倫敦的生活?”

陸時冇吭聲。

辜鴻銘也不需要陸時回答,繼續道:“屁的先進!大清國纏足,歐洲不也有束腰嗎?英女皇和曾經的沙皇、法皇,就比當今聖上高尚?”

在辜鴻銘看來,中國和西方都有黑暗與腐朽,

而西方不過是在擁有了新科技後,把黑暗和野蠻掩埋在了表麵的繁榮之下。

這正是辜鴻銘一邊留辮子、一邊留紳士胡,家裡的衣櫃既有西裝西褲、又有馬褂長袍的原因,

反正誰又不比誰高貴。

關於這件事,陸時和夏目漱石其實持相同觀點。

陸時安撫對方:“辜先生,我和很多英國媒體人打過交道,這幫人是什麼德行我還不清楚?大家脫了衣服,一樣的光溜溜、赤條條,又會有什麼不同?”

辜鴻銘大喜過望,

“你有這個態度就說明你還清醒!既然如此……”

話音未落,就被陸時打斷了:“辜先生,我知道你在想些什麼。我可以明確地回答你,我不會回去的。”

辜鴻銘愕然,

“為什麼?”

陸時說道:“君不見百日維新的前車之鑒?”

辜鴻銘臉色不由得暗了暗,隨即道:“陸先生,這件事並非皇上的過錯。你應該知道是那位太後……”

辜鴻銘想說的無疑是慈禧,

但他或許是意識到臣子背後編排君主是欺君的大罪,所以住了口。

辜鴻銘話頭一轉,

“皇上聖明,朝廷亦有改革之力。值此用人之際,正是可以大展拳腳、實現抱負的機會,陸先生何不回國效忠朝廷?隻要全力以赴,來年定能以‘遊學專門’名譽被賜‘文科進士’稱號。”

陸時保持沉默,心裡卻是暗暗啐了一口,覺得辜鴻銘腦子已經不清醒了。

辜鴻銘看陸時還是不接茬,有些焦急,又說道:“陸先生剛纔提到了百日維新,如此看來,你是支援君主立憲製的?”

陸時看了對方一眼,

“辜先生,你恐怕不是君主立憲製的擁躉吧?”

辜鴻銘尷尬地摸摸鬍子,不知該如何作答。

陸時繼續道:“君主立憲,首先得有‘君主’,其次得有‘憲’,現在的中國有哪一條?”

辜鴻銘眉頭皺起,

“當今皇上正值壯年,陸先生何故有此不肖言論?”

陸時冷冷地哼了聲,說:“八國聯軍逼近北京,光緒被挾逃亡西安。還京後,慈禧必然讓其備位隨朝,以欺天下視聽。這樣的光緒還配稱為‘君主’嗎?”

辜鴻銘瞠目結舌,

慈禧隨朝?

這個說法未免過於荒誕了。

在陸時提出這個觀點前,辜鴻銘從來都冇有想過還有這種可能,但不知為何,他覺得事情極有可能朝陸時所預測的方向發展,

慈禧乾的醃臢事兒還少了嗎?

辜鴻銘的臉色變得越來越難看,前額浮現細細密密的汗珠。

他說:“這種事難道真的會發生?”

陸時麵無表情,

“可能已經發生了。隻是訊息傳到英國還需要時間,所以我們暫時冇有聽說而已。”

辜鴻銘說道:“陸先生剛纔還講,‘曆史,隻能用來總結,卻很難用來預言’,你這不就是在預言嗎?”

冇想到,陸時一臉無賴地說:“我收回剛纔的話。”

二人暗室相談,自然可以坦誠相待,

無論陸時說什麼,他的話都不可能傳出去影響他的聲譽,自然冇什麼好顧忌的。

被陸時這麼懟了一手,辜鴻銘一口氣冇順上來,憋悶得捂住心口。

陸時無辜地攤開手,

“那我換個說法好了。曆史不能用來預言成功,因為曆朝曆代的成功都有其偶然性,且各有各的不同;但曆史可以預言失敗,所謂‘秦人不暇自哀,而後人哀之;後人哀之而不鑒之,亦使後人而複哀後人也。’”

辜鴻銘問:“那陸先生是以哪段曆史為鑒的?”

陸時想了想,隨口說道:“不用曆史,就說幾年前,慈禧太後修頤和園不就是最好的例子?”

辜鴻銘冇想到陸時會這麼說,

他好笑道:“陸先生想說北洋水師被挪用軍費的事情吧?實際上,北洋水師並冇有600多萬兩白銀的軍費被挪用,隻是當時各地官吏在籌措太後生日的銀兩時,借用了為海軍籌措軍費的名義。是那些官吏把事情辦壞了。”

陸時咋舌:“嘖……辜先生冇明白我想說什麼。”

辜鴻銘不解,

“那陸先生是何意?”

陸時說:“在光緒親政以後,舉國都在等待慈禧交出權力。慈禧麵對這樣的壓力,又不願意放棄權力,於是提出用修建頤和園來作為交換。我說的對不對?”

辜鴻銘的腦子有點兒轉不過來了,

剛纔他還準備給陸時上課,現在卻表現得像個小學生,問:“交換?這如何交換?”

陸時無語,

就這老哥的水平還想給光緒招攬人才?

這不是搞笑嗎?

陸時立即冇了耐心,說道:“辜先生啊,你要是和你老孃住在一起,每天晚上連跟誰睡覺都做不了主,你還敢說自己是一家之主嗎?”

“噗!”

辜鴻銘噴了。

他擦著嘴說道:“陸先生怎麼可以如此粗俗?”

陸時說:“不管怎麼說,光緒想讓慈禧搬出皇宮,慈禧本人卻不這麼想。於是,修建頤和園時的貪腐觸目驚心,慈禧對這個情況心知肚明,但就是不查,這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啊……”

聽到這兒,辜鴻銘豁然開朗。

他終究是一介學者,離權力中樞還有一段距離,所以霧裡看花,根本看不透徹,

被陸時這麼點撥了一下,他才明白。

陸時剛纔說中國冇有君主並非說瞎話,而是真的冇有——

有慈禧在,光緒根本支棱不起來。

也難怪陸時會預言慈禧隨朝。

辜鴻銘反覆思索著兩人剛纔的對話,額頭上的汗珠越來越多,下意識地扶住身旁的扶手椅,緩緩坐下,像是被抽走了渾身的力氣。

陸時冷聲說道:

辜先生想讓我效忠清政府?

它也配!?

這句話猶如一記重錘狠狠地敲在了辜鴻銘的胸口,

他兩眼一黑,竟暈了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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