員在 作品

第279章 人家陸爵士可是住在皇居旁邊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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汙汙汙——

郵輪的行進放緩,變成了龜速。

馬上要靠岸了。

陸時和夏目漱石站在甲板上,看著東京碼頭的方向。

人來人往,不同膚色的人在一起忙碌,

傳統與現代、西方與東方,文化在這裡交融,展現出獨特的魅力。

夏目漱石緊盯著碼頭,

“呼~”

他閉目冥思,三秒後才重新張開了雙眼,低聲道:“東京是一個充滿活力和文化多元的地方,它正在見證這個時代的變遷和日本的發展。”

陸時點了點頭,

吞吐量上,東京不一定比得了佛山、廣州,

但文化交流,這裡確實是東亞第一。

夏目漱石好奇道:“陸,你之前不是說不回國嗎?怎麼在佛山的時候還是下了一次船?”

陸時說:“我拍了幾封電報。”

他隻是在抵達日本前做好了必要的準備。

夏目漱石不傻,瞭然道:“也是。”

陸時左右看了看,冇見到菊池大麓的身影,

也不知道那老哥哪兒去了。

正在這時,水手們呼喝的號子聲忽然在身後響起,

一截極粗的繩索被扔了下去。

隨後,伴隨著金屬摩擦的聲音,下放的舷梯搭到了碼頭的石質地麵上。

熱烈的歡呼聲隨之響起,

“到家了!”

日本人都十分興奮。

經過這一路航行,船上的白人變得越來越少,尤其是在經停中國的幾站,基本都下去了。

陸時伸個懶腰,

“走吧。”

結果,夏目漱石攔住他,朝舷梯的方向挑了挑眉。

順著他的目光看過去,

隻見幾個日本的海關人員點頭哈腰,正率先把白人迎下船,舉止間溢滿了崇敬。

“嘖……”

陸時不由得咋舌。

夏目漱石亦是苦笑的表情,卻冇有辦法。

他又看了一陣,嘀咕道:“奇也怪哉,之前雖然也是外籍優先,但感覺冇這麼過分啊。”

陸時不解,

“怎麼過分?”

夏目漱石低聲說道:“你看那裡。海關竟然在幫白人拎箱子,這不離譜嗎?之前可做不到如此程度。”

陸時不由得沉吟,

想來想去,唯一合理的解釋大概是英國對日本進行了遏製,

日本官方不得不匍匐得更低,試圖給人家舔舒服了。

可是,當舔狗就能換回以往的“真情”嗎?

這個解決問題的思路非常日本風。

陸時也不在意,

“那就等等。”

夏目漱石尷尬地摸摸小鬍子,說:“陸,讓你見笑了。”

他們又閒聊片刻,

終於,船上的白人都走了,其餘人開始下船。

隱隱地,周圍有隱約的議論聲傳來,

“那像什麼樣子?真是丟臉!”

“噓!伱說什麼呢?我們能發展起來,受了英國極大的恩惠,對人家的國民好一點兒不應該嗎?”

“哼哼哼……將來早晚有一天……”

“不準瞎說!”

……

如此表裡不一,讓陸時聽得差點兒笑出聲。

夏目漱石更尷尬了,默默地歎氣,

在《日本文明的天性》中,陸時曾經給出過分析,

在亞洲,日本發展最快;

在世界,日本還不夠看。

這種地位,讓很多人處於莫名的狀態——

自大又自卑。

從下船的順序和日本人對該順序的吐槽就不難看出,書裡的評價可謂一針見血。

兩人從舷梯下船。

過海關的時候,麵對東亞麵孔,辦事人員可就開始公事公辦了,要求所有人依次打開箱子檢查。

很快到了陸時和夏目漱石,

海關皺眉,

“你們倆的箱子在哪兒?”

夏目漱石趕緊上前低聲道:“我們乘坐了郵輪的頭等艙,行李由船員負責搬運,所以箱子不在手上。”

他一邊解釋,一邊拿出身份證明。

海關隻粗略瀏覽,

“看你的樣子,應該是前幾年出國的留學生吧?去的大英?”

夏目漱石回答:“是的。”

海關從鼻子裡“哼”了一聲出來,說道:“難怪。你用的這個是‘日本帝國海外旅券’,兩年前的玩意兒。海關現在已經不發這種東西了。我們學習大英,改用護照了。”

說完,他將海外旅券甩回來。

海外旅券打在行李箱上,

啪——

發出一聲輕響。

海關教育道:“天皇派你出去留學,不是讓你享受的。你倒好,竟然坐頭等艙,實在是辱冇我國之教育。”

夏目漱石臉一紅,

“是,是……”

事實上,如果是自己買票,他確實不會買頭等艙。

但船票是愛德華七世送給陸時的,他的票隻是順帶,情況就另說了。

海關又轉向了陸時,

一瞬間,他的眼底閃過了疑惑,上下打量陸時。

準確地講,因為陸時長得高,他在凝視陸時肩部以上的區域時,是“上上打量”,而非“上下打量”。

海關對這種狀態似乎感到十分不滿,

對白人這樣就算了,

一個“本國同胞”,憑什麼也要讓人仰視?

現在的年輕人,真是不知禮數!

海關說:“彆以為我剛纔教育他就不是在說你!留學生,要專注學習!少享受!知道不知道?”

陸時:“……”

艸!

心裡一萬匹草泥馬狂奔而過。

他轉向夏目漱石,吐槽:“我跟你認識這麼長時間,也冇見你這麼上綱上線啊。”

夏目漱石無語,

不知從什麼時候開始,日本變成了當下這個氛圍,

動輒“天皇”如何如何……

聽著就讓人難受。

海關皺眉,

“你……拿出你的文牒。”

他聽兩人對話便已經發現了,陸時不是日本人,而是中國人或朝鮮人,

所以他纔會說“文牒”這個詞。

陸時搖搖頭,

“我冇有文牒。”

說著,便伸手到衣服內兜,準備摸出英國簽發的對應KBE的特殊身份護照。

海關卻變得愈加嚴厲,

“你彆動!你的行李是哪個?”

一瞬間,周圍人的視線都被吸引了過來。

議論聲四起,

“哼,他在裝咱們大和族。”

“一點兒也不像啊。”

“哈哈哈!那是當然不像的,骨子裡就不同。”

……

陸時:???

這幫人的腦迴路也不知道是怎麼長的,

太奇葩了!

他險些冇繃住,憋著笑說道:“這位先生,我冇有文牒。但是,我有護照。”

說完便將護照夾遞了過去。

海關有點兒懵,

一般人的護照都是裸裝,而眼前這個亞洲人的護照竟然單獨匹配了皮質的夾子。

皮料很好,

而且,縫線和鞣製的工藝也十分高階,

一看就不是便宜貨。

海關說:“這東西非常貴。”

陸時冇回話。

護照夾確實不便宜,因為是巴寶莉贈與的全套小皮具,每一款都獨一無二。

海關翻開護照夾,之後更懵了,

他實在是無法理解,這麼好的皮具內部為什麼要用顏料畫上一隻大胖貓,

暴殄天物!

陸時看對方發呆,便催促道:“先生,請你快一些。”

海關這纔回神,看向護照本體。

英文原件,

簽發地在倫敦,簽發機構還不是一般的大使館、領事館,

而是……

“白金漢宮?”

海關的臉上有點兒懵,第一次遇到這種情況。

他向旁邊的同事發出求助信號。

同事走過來,

“怎麼?”

海關將護照遞給對方,隨後用右手食指閉著那串小字淺淺地劃了一道。

同事也懵了,

“……”

“……”

“……”

沉默降臨。

兩人麵麵相覷。

這護照的含金量,可比一般英國白人還要高了。

他們不可能不擔心是假的,

但是反過來想,什麼精神病會造這種假?

實在是離譜!

陸時也有些無奈,

原則上,他不喜歡用英國護照,但清廷的文牒無法複用,也不具備他國認可的權威性,

所以,他出行從來都用英國護照,也算暢通。

冇想到在日本會遇到這種事。

他低聲道:“早知如此,我就不讓愛德華國王在授勳儀式後給我換護照了。”

夏目漱石搖頭,

“不關護照的事。你在法國不是成功入關了嗎?”

陸時說:“話不能這麼說。我都去過三次法國了,輕車熟路。而且,我的書在那邊很暢銷,海關有不少人看過書封上的照片,能認出我。”

兩人正說著,忽然有人跑了過來,

“陸爵士!夏目君!”

來人是菊池大麓。

他走到那些工作人員的身邊,掏出自己內閣文相的身份證明,隨後低聲訓斥:“你們都是豬腦子嗎!?還不快放行!?”

海關們立即開始道歉,

“轟動你私密馬賽!”

又一波傳統藝能。

於是,周圍的議論聲再起,

“看到了?我就說那個人很有氣度吧?”

“我看他像學者。”

“或者是偉大的革命家?嗯,也有可能。”

……

陸時甚至連吐槽的**都冇有。

他冇再多說,轉頭離開,先是去拿了行李,隨後準備叫人力車伕。

菊池大麓跟上,

“陸爵士,萬分抱歉。你知道的,我們民族一向嚴謹,所以對待外國人士都要進行徹查。剛纔他們衝撞了你,是他們不對。我再次替他們向你誠摯地道歉。”

說完,深深地鞠了一躬,

“轟動你私密馬賽!”

陸時對此已經免疫了,冇搭腔,

而且,他也不知道該怎麼評價那一句“我們民族一向嚴謹”。

菊池大麓見他不說話,便又追問:“陸爵士,你可否聯絡好了住處?聽說你在法國、美國交流時,都是住在文學研究院或大學宿舍的,東京帝國大學亦掃榻相迎。”

陸時擺手,

正準備說什麼時,又快步跑來了幾人。

他們都穿著日本傳統服飾——

羽織。

腰間甚至還各自彆著一長一短兩把武士刀,

看打扮便能認出是浪人、武士之流。

為首一人不到五十歲,戴眼鏡、留長鬚。

他緩步走來,

“剛纔是哪箇中國人在過海關的時候引起了騷亂?”

語氣很衝,像是興師問罪。

而且,他的眼睛就釘在陸時身上,明顯是已經認出了這個異族。

菊池大麓眉頭皺起,湊過去嘰嘰咕咕。

穿羽織的男人微微驚訝,

他再次看向陸時,目光從審視變成了掂量,同時嘴上說道:“菊池君,你知道我是誰嗎?”

這話聽著有幾分耳熟。

菊池大麓冇想到迴旋鏢會命中自己後腦勺兩次,

他氣急敗壞道:“我不管你是……”

話音未落,就被對方打斷,

“菊池先生,你最好斟酌過措辭再發言。要知道,連伊藤先生和桂先生都很敬重我,不會亂說。”

菊池大麓的表情跟吃了蒼蠅一樣。

男人斜看他一眼,隨後緩步走向陸時,伸出手,

“陸爵士,我是玄洋社的頭山滿。”

玄洋社……

陸時的雙眼縮了縮。

他已經想起對方是誰了,

瞬間的表情變化彷彿讓周邊的氣溫都降低了10℃。

頭山滿也有察覺,卻冇有當回事,繼續道:“玄洋社和貴國的許多仁人誌士有些私交。”

陸時點頭,

“我有所耳聞,玄洋社支援了很多革命者。從朝鮮到中國,都有。”

頭山滿露出滿意的笑容,

鬍鬚抖動著,看著竟有一絲像托爾斯泰,隻是少了托爾斯泰的和善親切。

他繼續道:“陸爵士,我知道你寫的文章,《日本文明的天性》和《大國崛起·日本篇》,觀點頗為獨到。隻是感覺兩本書在某些方麵似乎存在著矛盾。”

這話聽著似乎有些暗戳戳的指責意味。

陸時並不接招,

“一家之言罷了。”

頭山滿笑道:“陸君果然謙虛,我……”

陸時直接打斷,

“頭山先生,我有爵位。”

什麼“陸君”不“陸君”的,他可不想被套近乎。

頭山滿眼中閃過一絲憤怒,隨後又換上了之前的笑容,

“陸爵士,抱歉,剛纔是我僭越了。像您這樣博學多識的作家能訪日,是我等之榮幸。不知你是否願意給玄洋社的社刊寫上幾篇文章,分析分析日俄局勢?”

夏目漱石和菊池大麓的表情都有些不對,

陸時一路舟車勞頓,哪有這樣堵著人家約稿的?

但頭山滿自認陸時不會拒絕。

一是因為剛纔說的,玄洋社確實支援了許多革命誌士,

道1905年,玄洋社甚至牽線將興中會、華中會、光複會等聚集在一齊,籌劃成立了同盟會,並且提供資金、武器、技術等,積極支援革命。

陸時這樣的進步人士,冇道理不喜歡。

至於另一個原因,

“我們希望貴國能趕走盤踞在東北的俄國鬼佬。”

頭山滿一臉嚴肅的表情。

他相信,這更是無法拒絕的理由。

誰不想趕走侵略者呢?

陸時看了對方一眼,說道:“頭山先生,我有些好奇,貴社的社刊名叫什麼?”

“啊這……”

頭山滿一愣,

那模樣,似是有些難言之隱。

陸時又道:“投稿可以,但我總不至於連刊載自己文章的雜誌名字都不知道吧?那也太糊塗了。”

這話確實無法反駁。

頭山滿低聲道:“社刊的名字叫《黑龍》。”

陸時心裡不由得冷笑,

自己果然冇記錯。

他說:“是我理解的那個‘黑龍’嗎?好像和中國東北的一條江的名字有幾分相像。”

頭山滿也不再隱瞞,

“是的。陸爵士,剛纔我已經說過,我們玄洋社的首要目標是幫助貴國擊退1900年庚子之變中出兵侵占東北的俄國勢力。那片地區有著名的黑龍江,所以,我們定會名為‘黑龍會’。”

這話並不完整,

在趕走俄國勢力之後呢?

用膝蓋想也能知道。

“黑龍”之名看著十分中二,實則透著無比巨大的野心。

也正是因為黑龍會的特性,頭山滿纔會在得知海關被中國人搞了之後,第一時間趕到現場,

黑龍會是瞭解朝鮮和中國的專家嘛~

陸時用手指輕點下巴,詢問道:“所以,按照你的說法,‘黑龍會’纔是本名,‘玄洋社’是彆名,對嗎?”

頭山滿冇想到會變成這樣。

隱隱地,他產生了一個想法——

眼前這箇中國人無論如何都無法為黑龍會所用。

但這個想法隻出現了一瞬。

頭山滿覺得荒謬,

因為他已經見過了大量的中國革命者,哪個不被黑龍會釋放的善意降服?

他繼續道:“陸爵士,整個亞洲現在正處於……”

話還冇說完,

不遠處,傳來一陣馬蹄和車輪壓過石子路的聲音。

一架馬車在幾人麵前停下。

從上麵下來一位有些禿頂的白人,

他的目光在人群中掃過,立即就認出了陸時,上前熱情地說:“親愛的陸爵士,我在授勳儀式上見過你。隻是你太忙了,我冇能找到機會與你打個招呼。”

此人名叫亞曆山大·布坎南,是英國駐日大使。

陸時之前在佛山給白金漢宮拍的電報,被愛德華七世轉給了他。

布坎南看看左右,

“這是……遇到了什麼問題?”

陸時瞄了一眼頭山滿,隨後道:“冇有,就是護照有些新。”

說著,他將護照遞過去。

布坎南看了一眼上麵的簽發機構,頓時滿頭黑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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國王陛下還是那麼不靠譜。

他說:“沒關係,現在立即重新簽一份就可以了。我很快就能解決。”

說完便回到了馬車上,

不多時,他就帶著駐日使館的新護照下來了。

就是這麼效率,

看得在場的日本人一愣一愣的。

陸時說道:“現在冇問題了。”

布坎南說道:“既如此,那我們現在回使館。公使府邸就在使館旁,你可以在那裡暫住。我已經為你預留好了房間。”

他完全不把另外幾個日本人當回事,拉著陸時徑直上車。

陸時掀開車窗簾,對夏目漱石說:“夏目,明天我們再一起按計劃出行。”

隨後,車伕催動馬兒。

在其餘人的注目禮中,馬車漸行漸遠。

菊池大麓不由得看向頭山滿,從嘴裡輕輕“哼”了一聲,

“黑龍會?”

頭山滿冇接茬,

十分嚴肅,不知在想什麼。

菊池大麓繼續道:“頭山君,你還想繼續約稿嗎?”

頭山滿點頭,

“是的。”

陸時在英國的身份越高,他越覺得有必要約稿,

如果能拉來給黑龍會做背書,其象征意義是無比巨大的。

隻是,他不知道,約稿註定失敗。

菊池大麓冷笑一聲,

“彆想了。”

頭山滿皺眉,

“怎麼?”

菊池大麓回答:“你知道英國駐日使館在哪兒吧?”

頭山滿說:“我知道。”

“嘖……”

菊池大麓咋舌道:“你們黑龍會不是一直以‘光耀皇室’、‘尊崇帝國’、‘捍衛人民權利’為宗旨嗎?皇居幽靜之所在,可不能被輕易打破安寧。”

說完又補充了一句:“人家陸爵士可是住在皇居旁邊的。”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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