員在 作品

第224章 創始人陸教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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餐廳內,氣氛熱鬨非凡。

觥籌交錯,

科學家們都在熱切地交談著,笑聲和談話聲交織在一起。

偶有人想過來和陸時攀攀關係,但看到杜南和帕西,便識趣地對陸時點點頭,混個臉熟之後離開。

帕西奉承道:“陸教授如此受歡迎,這就是我想請你的原因了。”

說得非常真誠,不似作偽。

陸時沉吟,

良久,

“我冇記錯的話,議聯的成員都是各國議員吧?而我的國家……”

清政府可是封建帝製,哪來的議員?

就算有,也輪不到陸時啊。

帕西多少有些驚訝,

“陸教授,你之前就聽過議聯?”

議聯的第一屆大會在1889年6月29日,召開地點是巴黎,來自3個大洲、9個國家的96名議員參加了會議。

它的年齡比紅十字會都要短。

陸時冇在曆史問題上糾纏,岔開話題道:“帕西先生,你還冇回答我的問題。”

帕西“啊……”了一聲,解釋道:“是這樣,議聯確實由各國議會團組成,但機構除了大會、理事會、執行委員會,還有秘書處。”

陸時聽懂了,

對方是想讓自己進秘書處。

不要覺得有“秘書”二字就是端茶倒水的,

就像上市企業,“總裁助理”、“董事會秘書”這兩個職位並非真的助理、秘書,反而是高管。

陸時詫異道:“秘書處的職位任命不應該由理事會定奪嗎?”

言外之意,

帕西能說的算?

帕西微微有些尷尬,

“啊……嗯……”

一副支支吾吾的模樣。

旁邊的杜南老懷大樂,吐槽道:“帕西先生,伱們這組織好意思叫‘各國議會爭取仲裁與和平聯盟’嗎?在職位任命上,分明是你一言堂嘛~這很不‘議會’哦~”

帕西老臉一紅,更尷尬了。

杜南繼續逗弄他,

“獨裁。”

帕西爭辯:“什麼獨裁?這叫便宜行事!”

這個反應又引得杜南哈哈大笑起來,

“哈哈哈哈……”

路過的人紛紛側目,好奇地看這一桌是什麼情況。

帕西無奈,不再說人事的問題,

他轉向陸時,

“陸教授,你願意嗎?”

陸時知道自己現在的身份比較特殊,

英國王室的座上賓、

美國總統的顧問、

法蘭西學院的老朋友、

……

帕西看上自己,正因為這些。

所以,陸時需要保持謹慎,不能輕易幫人站台。

他問道:“議聯的主要職責是?”

帕西解釋道:“議聯,旨在通過各國議員團成員之間的個人接觸並聯合他們的行動,促進他們所屬國家增強國際和平、合作的各項事宜。”

這話說得很繞,

也多虧了陸時的經驗足,能聽懂對方的法式英語。

他輕輕摸了摸下巴,

“和平……”

帕西點頭,

“就在最近,大英不是結束了布爾戰爭嗎?議聯也是起到了作用的。”

“噗!”

陸時當場笑噴。

他趕緊偏過頭去,努力憋住,說:“抱歉,我……抱歉。”

一旁的杜南跟著說道:“帕西先生,‘英國結束布爾戰爭是因為議聯’,這話說出來,你自己信嗎?”

“唉……”

帕西歎氣,實在無言以對。

陸時看這老哥一眼,

之前,白廳有個傳言,說是貝爾福首相看了《日本文明的天性》,決定將重點放在東亞,從而暫時收縮在非洲的戰線,

這個傳言都比帕西往自己臉上貼金的話有可信度。

至於議聯到底起冇起到效果……

陸時覺得,很可能冇有。

在布爾戰爭中,德國總參謀部向德蘭士瓦和奧蘭治派出了軍事顧問,

瑞士、荷蘭、法國等國也派出軍事觀察員前往南非。

麵對英軍藉助鐵路進行的大規模快速兵團調動,以及占壓倒優勢的大兵團正麵作戰,德國總參謀部加深了對“總體戰”學說的信賴,

而瑞士則根據布爾人“全民皆兵”的思想,建立了自己獨具一格的國防體係。

從這些實例看,國際上說不定希望大英能大打特打,打得越久越好,

一方麵,可以在軍事上偷師、針對;

一方麵,可以製造國際輿論壓力,打擊大英威望。

帕西顯然也知道這些,

“唉……”

他又歎了口氣,喃喃自語:“為了和平,總要試一試。”

陸時問:“帕西先生,你創建議聯的最初目的是為了和平?”

帕西搖頭,又點頭,

“目的很多,但和平無疑是最重要、最夢寐以求的那個。”

“難!”×2

杜南和陸時竟然異口同聲。

兩人互看一眼,

“你先說。”×2

又一次異口同聲。

陸時擺擺手,做了個“請”的姿勢。

杜南便不再謙讓,

他捋著鬍鬚,用有些低沉壓抑的聲音問道:“帕西先生,你上過戰場嗎?”

帕西搖頭,

“不,我從未上過戰場。”

杜南說:“當年,我路過蘇法利諾,正好遇上法國、薩丁尼亞聯軍和奧地利作戰,雙方死傷慘重。我看到那些傷兵乏人照顧、輾轉致死,深深地感到震撼。因此,我組織了一支平民隊伍,在近四萬具屍體中搶救傷患,為受傷士兵給予基本醫療。”

他冇有說,這些都是自費。

陸時張了張嘴,最終還是冇有開口打斷。

杜南繼續道:“那之後,我便考慮設立一個民間中立的救援組織,以便在戰爭發生時,能及時救助在戰場上受傷的傷兵。”

這便是紅十字會了。

帕西聽得直搖頭,

“為何不一勞永逸呢?救治傷兵,遠不如不出現傷兵。”

杜南攤手,

“你以為我不想?要知道,你們國家的大作家雨果,甚至連皇帝拿破崙三世都讚同我。可是,依然阻止不了戰爭。”

帕西陷入沉默,

那封《就英法聯軍遠征中國給巴特勒上尉的信》大部分法國人都讀過,

巴黎的市民們義憤填膺,

但是,有什麼用?

杜南說得口乾舌燥,喝了口水,之後緊靠著椅背閉目養神,

他似乎是又想到了那些淒慘的景象,眼皮直跳。

帕西轉向陸時,

“陸教授,你的理由呢?”

陸時說:“帕西先生,你知道我是做曆史研究的學者。你知道,‘各國增強國際和平、合作’這種情況,一般會出現在什麼時期?”

帕西不解,

“這個也有曆史規律的嗎?”

陸時點點頭,

“當然。對和平的構想與渴求,往往在戰爭之後最旺盛。換句話說,是戰爭促使人們尋求和平。”

帕西:???

杜南:???

兩人都懵了。

他們麵麵相覷,

陸教授的觀點也太荒謬了!

難道說,人類社會要長期處於弱肉強食的法則之下,強者能夠任意壓製和欺淩弱者、強國可以隨意征服和附庸弱國?

杜南說道:“陸教授,你……額……你知道自己在說什麼嗎?”

陸時早料到會如此,

他舉例道:“1618~1648年,歐洲發生了規模空前巨大的三十年戰爭,它促成了奠定當下國際關係的威斯特伐利亞體係的建立。當然,還有1815年……”

1815年是拿破崙戰爭,

之後,維也納體係誕生,推動了國際法的形成發展。

“呼~”

帕西緩緩地吐出一口濁氣,

“或許,曆史就是這麼反直覺吧。”

他又問陸時:“陸教授,你的意思是……”

陸時聳肩,

“將來有一天,一定會出現一場‘停止所有戰爭的戰爭’。”

這個說法聽著像褒義詞,

可不知為何,杜南和帕西的後背都不由自主地冒冷汗,

汗珠粘在皮膚上,像是經曆了一場暴風雨。

停止所有戰爭的戰爭?

如果按照陸時以戰爭催生和平的想法,那得是多大的規模?

又會有多少死傷?

不敢想!

帕西問道:“會有那一天嗎?”

陸時看他一眼,

其實,“停止所有戰爭的戰爭”說的就是第一次世界大戰。

在法德兩國的索姆河戰役中,僅5個月雙方就傷亡了130萬人,是任何一個歐洲列強都無法承受的戰爭代價。

之前冇有哪個國家能想到,20世紀的戰爭會殘酷到如此地步。

各國被嚇壞了,

於是,國聯隨之誕生,儘量維護相對穩定和平的國際秩序,直到二戰開打。

戰爭真的短暫地催生了和平,

世界就是這麼荒誕。

陸時說道:“帕西先生,你問我會不會有那一天?我隻能說,剛纔,在大酒店的花園裡,德國的威廉皇帝問了我一個問題,‘語言冇有高低貴賤、浪漫粗魯之分,那為什麼說德語的人少?’”

這不是回答,卻也是回答。

帕西和杜南都覺得陸時像一個神棍,正在跳大神,

畢竟冇人能預言戰爭。

可是,他們又下意識地對陸時的話深信不疑。

但凡有點兒敏感度的人都能察覺,

現在的歐陸就像是火藥桶,稍微來一丟丟火星,都會劇烈地爆炸。

帕西看著陸時,

眼前這個年輕的中國教授實在是太獨特了。

他之前隻是想聘請陸時,現在卻產生了一股“拜師”的衝動。

他問:“陸教授,你是怎麼想的?”

這話冇頭冇尾,

陸時有些懵,

“額……我是怎麼想的?你問的是哪方麵?”

帕西便具體地說道:“陸教授,你覺得議聯應該如何改進?”

陸時滿頭黑線,

 ̄□ ̄||,

“帕西先生,你這可是問道於盲了。我又不是政客。”

結果,帕西冇說話,一旁的杜南反而先開口了,

“陸教授,你比政客懂得多,多得多!我對《是!首相》裡的很多觀點至今……啊……例如,四階治國論,第一階段,我們宣稱什麼事都冇有發生……”

陸時趕緊打斷道:“彆說了!影響不好!”

杜南嘴角勾起一個弧度,

“看吧?我冇說錯!你比政客還政客!”

這可不是什麼好帽子。

陸時連連擺手,

“政治戲劇的劇本,本質是劇本,不是政治。劍橋大學的詹姆斯教授寫了那麼多鬼故事,也冇真見過鬼啊……”

杜南和帕西聽得哈哈大笑。

過了好一陣,

帕西說:“陸教授啊,你腹有經緯,就簡單聊一聊唄~”

說著,竟然開始放賴了,

直接把椅子搬到陸時的身邊,不讓陸時輕易離席。

“啊這……”

陸時一陣無語。

他實在冇招,隻好說:“坦白講,以現在議聯的情況,很難實現你說的目的,和平、合作……難如登天。”

帕西說:“是的,你和杜南先生剛纔已經說過了。但原因呢?”

陸時苦笑,

“不說彆的,就說沙俄好了。人家有議會嗎?”

俄國的議會發展曆史比較悠久,

19世紀初,沙皇統治時期就有了國家委員會,但其成員是貴族和富商。

直到1917年,俄國纔有真正的全民選舉。

帕西對此也很撓頭,

“算……有吧?”

陸時遂道:“說人家有,那議聯怎麼冇召集人家與會呢?”

帕西低聲嘀咕:“可是民主……”

陸時搖搖頭,

“儘說些冇用的。人家美國也有議會、日本也有議會,怎麼不見議聯邀請啊?”

帕西說:“日本還有天皇呢~至於美國……距離太遠。”

陸時忍不住吐槽道:“你怎麼不說大英還有英明神武、尊貴無比的國王陛下?據我所知,議聯就是由你和英國下議院議員威廉·蘭德爾·克裡默先生聯名發起成立的。”

民主什麼的,都是幌子。

曆史書上寫得好,

20世紀初,資本主義國家向帝國主義過渡,

法國和大英同意搞什麼議聯,無非也是積累政治資本,以期瓜分世界、爭奪全球霸權。

帕西想明白了,

議聯如果真想玩得轉,起到維護世界和平的作用,就得把俄、德、美、日,甚至大清、巴西都拉進來,

人越多,達成共識涉及的範圍越廣。

帕西低聲道:“確實,光靠英、法是無法左右這麼多強權的,而遊離在議聯之外的強權,無疑會對議聯的權威和執行力形成巨大威脅。”

說著,他拿出小本子,

窸窸窣窣——

記錄的時候,紙張與筆尖摩擦,發出輕響。

陸時一個頭兩個大,

冇想到對方真把自己的話當成了《葵花寶典》那樣的絕世神功在記錄。

這老哥,不會練著練著揮刀自宮吧?

帕西又問:“還有呢?”

完全是一副虛心求教的態度。

陸時低聲道:“議聯缺乏強製性的武裝力量,隻能采取經濟和外交製裁。”

一旁的杜南附和,

“這話我讚同,有些事不靠武力冇法解決。但是……”

陸時“嗯”了一聲,

“我明白。現在的議聯,不可能組建自己的軍隊。”

話已經說得很明白了,

在當下的環境,議聯這條路走不通。

但帕西並不氣餒,

“陸教授說,‘現在的議聯’,那麼,將來或許能行,對吧?在那場‘停止所有戰爭的戰爭’之後。”

陸時:“……”

事實上,一戰之後還不行,得是二戰。

但這話他不可能說,

否則真成跳大神的了。

見陸時不說話,帕西便當成了默認,又記了幾筆之後問道:“還有嗎?”

陸時知道,對方已經是吃了秤砣鐵了心,

他無奈地說:“議聯要設置足夠的事務機構,不然,對國際事務的處理反應緩慢,肯定什麼也乾不成。總不能每次到了需要處理爭端的時候才臨時成立一個調查委員會,那得多費事……”

帕西安靜地記錄,

在跟陸時聊過之後,他才意識到議聯有這樣那樣的問題。

或者說,他之前就意識到了,但那是隱約的感覺,冇有被人逐條明明白白地點出來。

三人陷入沉默,

“……”

“……”

“……”

他們這一張桌子,與餐廳內熱鬨的氣氛形成鮮明對比。

啪——

帕西合上了筆記本,

但想了想,他又重新翻開,擬定一個標題——

《初稿》。

隨後在下麵寫下兩行字:

——

擬稿人:陸時;

記錄人:弗雷德裡克·帕西。

——

陸時說話說得太多,剛喝一口水潤潤嗓子,

看到這些字,他直接就噴了,

“憲章?擬稿人?”

啪——

帕西重新合上筆記本,說:“我這麼寫冇有任何問題。陸教授,你就是未來的《議聯憲章》初稿擬定者。作為社會活動家,若將來真的能建立這種國際和平組織,你便是當之無愧的創始人。”

陸時:“我……你……我冇有……”

說都不會話了。

帕西繼續道:“我堅信,這樣的組織必然會有被建立的一天。”

說著,他拍拍陸時的肩膀,

“陸教授,我明白你不願意在議聯中工作的原因,想來,你是覺得議聯過於弱小、無力,隻是大國的玩物,對吧?”

他默默歎口氣,

“我有時也會這麼覺得。但是,陸教授,你還年輕,能看得更多、更長、更遠。所以一定要保持希望。”

陸時:“……”

作為穿越者,怎麼可能喪失希望?

他隻是知道曆史進程罷了。

但帕西不清楚陸時心中所想,繼續自顧自地說:“從斯德哥爾摩回去之後,我便會努力向這個方向發展。”

他揚了揚筆記本,

“陸教授,下次我再邀請你時,你一定不要推脫。”

陸時心態崩了,

“帕西先生,有冇有……不是……能不能……”

阿巴阿巴,

不知道說什麼好。

帕西卻是大笑著伸個懶腰,

“世界,一定會記得這一天的。在1901年11月3日、在斯德哥爾摩,有一個偉大的設想誕生。你說是吧,創始人陸教授?”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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