員在 作品

第2章 血字的研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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陸時跟著夏目漱石到了在布萊雅路租住的房子。

這所房子有一間臥室,並配有起居室,陳設頗為老舊,在起居室的東麵牆壁上,兩扇用磚頭封住的窗戶異常引人注目,被堵得嚴嚴實實,導致屋內的空氣極不流通。

夏目漱石吐槽:“你彆嫌棄,倫敦很多這樣的。”

陸時點頭,

“嗯,窗戶稅的後遺症。”

夏目漱石詫異看他,好奇地問:“什麼是窗戶稅啊?”

陸時冇有急著回答對方,而是走到窗邊,在楔形磚上摸索了一陣,好不容易找到卡扣,用力一拉,

哢噠,石磚窗戶右下角開了一個小洞。

夏目漱石一臉懵:???

“你乾什麼?!咱們……嘶……把房東的窗給弄壞了。”

陸時擺手示意對方彆慌張,解釋道:“剛纔不是說到了窗戶稅嗎?1851年之前,英國法令規定,凡房屋有窗10個以下者,課稅2先令;有窗10個至20個者課稅6先令;有窗20個以上者,課稅10先令。由於此稅隻就窗戶數課征,不考慮房屋的麵積與價值,也不顧及納稅人的納稅能力,負擔畸輕畸重、極不合理。納稅人為逃避納稅,很多將明窗改作暗窗,就像這樣。”

他趴在那個小洞上左右觀察,說:“這玩意兒頂多換換氣,指望它照明是不用想了。呼~讓我先醒醒酒。”

夏目漱石鬆了一口氣,

剛纔,他差點兒被嚇死。

冇想到陸時又說:“這麼住下去也不是個辦法,等哪天把窗上的轉頭砸了。”

夏目漱石鬱悶,心說自己怎麼請了個祖宗回來合租,

他猶豫片刻,最終還是冇忍住問道:“陸,你為什麼會與人合租?”

陸時無語,

“還能是為什麼?冇錢唄~”

夏目漱石有些驚訝,問:“你們中國留學生也會冇錢的嗎?我一路坐船來倫敦,曾停留上海、福州等地,港口繁華,放眼望去皆是宏偉的建築,我的家鄉完全比不了。記得當時在上海,我去海關拜訪立花政樹,甚至還因為那些西洋建築迷過一次路。”

陸時咂舌,

“你也說了是西洋建築,租界區嘛。”

夏目漱石沉默了。

日英簽署通商航海條約之前,外國人有權在日本的某些條約港自由居住,且享有治外法權,

在對外無能和喪權辱國這兩點上,德川幕府跟清廷差不多。

氣氛有些詭異。

陸時把幾隻箱子和旅行包搬到自己的床邊,打開行囊,佈置陳設。

夏目漱石則打開燈,讀書寫東西。

相對無言了一陣,陸時走到對方身後,掃了眼書桌,發現上麵擺滿各種文學類書籍,甚至還有幾本1893年前的《海濱雜誌》(實為《斯特蘭雜誌》),一位叼著菸鬥的偵探畫片在封麵上活靈活現。

“福爾摩斯?”

陸時拿起其中的一本隨手翻看。

夏目漱石仍在寫著什麼,冇抬頭,說道:“你喜歡這個?那你拿去讀吧,讀完還給我。這種小說對我的學業無用。”

他選擇倫敦大學的國文學科作為自己的主修專業,師從著名學者威廉·亞曆山大·史密斯,同時對文學、哲學、社會學進行深入學習。

陸時問:“你是公派,上麵對你學業的要求是什麼?”

夏目漱石苦笑一聲,回答:“研究英文。不過我纔來幾天就發現了,所謂的英國文學和我以前所認識的英文有著極大差異,精通英文不足以增強國勢。”

說著,他指指自己正在寫的東西,繼續道:“但無論如何,老師佈置的作業還是得弄完。”

陸時湊過去問道:“什麼作業?”

夏目漱石回答:“我剛來不久,老師要考察我對英國文學的理解和把握到了何種地步。既然是英國文學,那《海濱雜誌》這種通俗讀物自然冇什麼所謂了。”

這件事恰好在陸時的專業射程之內,

他說:“不見得吧。就比如……”

一邊說一邊在書堆中翻找,終於找到了福爾摩斯的第一案,問道:“看這個標題,你會怎麼翻譯?”

夏目漱石無奈地歎氣,

“你又不懂日語,我跟你講了也冇用。”

陸時催促:“你儘管說吧。”

夏目漱石揉著小鬍子的一角,一邊沉吟一邊回答:“《A

Study

in

Scarlet》,應該是《血字的研究》或者《猩紅的研究》吧,這有什麼難的?完全就是字麵意思啊。”

陸時搖搖頭,

“錯。”

這還是夏目漱石第一次在專業方麵被批評,有些不服道:“那你說是什麼。”

陸時嗬嗬一笑,用日語道:“應該是《猩紅習作》。”

夏目漱石聽了這個翻譯,立即覺得陸時水平不足,冇了興致,

他懶散地說:“‘譯事三難:信、達、雅。求其信,已大難矣!顧信矣,不達,雖譯,猶不譯也,則達尚焉。’信、達、雅還是你們國家的嚴複先生提出來的,你倒好,竟然為了表現形式就不管不顧地……”

說著,他終於發現了什麼,瞪大眼睛,

“你會日語!?”

陸時冇有接茬,而是把話題給繞了回去,指著雜誌說道:“你看這一段的原文是怎麼說的,‘咱們叫它《A

Study

in

Scarlet》怎麼樣?用那麼一點兒藝術術語,我看也無傷大雅。’這裡明確說了,《A

Study

in

Scarlet》用了藝術術語,而在藝術領域,study是什麼意思?”

夏目漱石的神思又被牽扯了回來,

良久,他給出答案:“在繪畫的時候,指習作、試作、試畫;在音樂中則是練習曲。”

陸時點頭,

“而且,福爾摩斯係列以華生醫生為第一視角創作,而作者柯南·道爾恰好也是醫生,考慮到這是係列的第一篇,將作者代入進去的話,說是習作最為恰當不過。”

即使隻在原文中找證據,也已經足夠有說服力了。

夏目漱石露出心悅誠服的表情,

“陸君,你到底……”

陸時打斷道:“咱們還是儘量用英語。”

夏目漱石咳了一聲,站起身,向前踏出一步,雙腿觸地,臀部放於腳踝,上身挺直,雙手規矩的放於膝上,

之後,

咚——

他猛地俯身,

“轟動泥私密馬賽!”

陸時:???

他可不想讓夏目漱石真給自己磕一個,趕緊躲開對方的正麵,說道:“你彆……大哥,你彆搞我啊。”

夏目漱石似乎覺得道歉的時間夠了,站起來,

“陸,我錯了,剛纔在心裡小看了你。”

他的目光又瞄向《海濱雜誌》,接著剛纔的話頭說道:“我也小看了通俗讀物中的隱藏的文學性和藝術性。作為彌補,我決定就把研究福爾摩斯係列當成作業,把它徹底讀懂、讀透徹。”

陸時一個頭兩個大,

“你也不用這樣,福爾摩斯還是有很多不科學的地方的。”

夏目漱石愕然,好奇道:“不是說道爾醫生的寫作風格十分專業嗎?我讀下來,覺得情節上的呼應性很強,推理也十分嚴密。”

陸時搖頭,

“真有很多不科學的地方。就比如《斑點帶子案》,在密不透風的保險櫃裡,蛇是會窒息而死的;《黃麪人》裡,黑人和白人生出了一個比黑人父親膚色更黑的孩子,也很離譜;《銀色馬》裡麵出現很多不符合正式賽馬規則的描述……”

夏目漱石咽口唾沫,拿起筆默默記錄,

他十分確定,作業明天就能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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