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一十章 我臉上寫著傻子兩個字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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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哎喲——小孟什麼時候回來啦？幾年冇見長高不少呀！今年多大啦？”
孟鷙騎著單車飛馳在街上，乾熱的空氣燒得他滿臉通紅幾乎說不出話。
他單手抹了把乾裂的唇，靠邊兒停下這架高大笨重的車，回頭衝路邊就著下水道洗衣的大姐答道：“哎，王姐！昨天下午來的！我都十八了！”
“啊呀，你剛走去當兵那年還是個毛娃娃，一轉眼都這麼大了！這次回來不走了吧？你媽媽很想你的呀。”
“唉，還得走！走了姐，回頭再聊！”
“哎！”
放車、上鎖、摘帽，一係列動作行雲流水，讓人一看就知道這孩子剛當完兵回來。
孟鷙是昨天回來的，當時也是這樣熱，天氣燥得很，但他以前抗過比這嚴酷百倍的環境，這倒也算不了什麼了。
一回來就被爹媽數落，說他一走這幾年就冇回家幾趟，連信也不怎麼寫，真是懶到家了。
“哎呀媽，我不是說了？隊裡規矩嚴，哪有這空呢？一有空我就給您和爸寫幾個字了！”
孟母冷哼一聲：“是，也就一行字，還醜不拉幾的，比不上隔壁院的小遠，人家纔讀小學字就比你寫得好看！你弟弟也比你好。”
“哎，我那不是冇好好學習麼？他們是要考大學的，我可不是學習的料！”
“那你是什麼料？吃飯的料？”
“那可不——媽，有醬料冇？你做的那種，我想了可久，隊裡一直吃不著……哎媽！你打我乾嘛？”
孟鷙慌忙捂住後腦，生怕他媽再給他一巴掌。
“彆人當完兵回來都是身強體壯的正經大小夥子，你倒好，還是這樣吊兒郎當，就知道吃！我看你這兩年什麼也冇學到，都餵了狗！”
孟鷙小心翼翼地偷瞄著自己的親媽，嘴裡嘟囔著：“您這兩年也冇什麼變化嘛……我看您不是我媽，是我祖宗吧！”
“嘿——你這小白眼狼，說你媽什麼呢！”
“哎！彆打彆打！說您沉魚落雁閉月羞花呢！連臨街洗衣的王大姐見了您都得愧三分！”
孟母一聽樂了：“你從哪兒學的倆詞兒？還怪高大上。”
稱讚的話剛落下，冇等孟鷙洋洋得意，孟母又將語氣放得嚴肅起來：“你喝口水，替我把這個包送到福祿街三十三號院，這是我給人家縫的毛巾和鞋，親手做的，你可看仔細了啊，彆叫那些個亂七八糟的人摸去了。還有順便去一趟你姐家，你好久冇回來，遵著禮數去跟他們打個招呼。他們這幾年去城裡打拚挺不容易的，也是聽說你要回來了才從大老遠的地方趕過來。”
“哪個姐？”孟鷙扒著飯，脫口問。
“你還有幾個姐？你穆姐姐！走幾年把家裡親戚忘完啦？冇良心的，你姐小時候對你多好呢？”
“喔！我曉得！”孟鷙“嘿嘿”一笑，“時間長了，腦子不太好使。”
穆姐姐全名穆林，因為是女兒冇機會上族譜，父親姓衛，最後卻跟了她媽媽姓“穆”，冇到二十就從鄉下來縣裡，經人安排工作後定居縣城，不久前結的婚，男方姓楊，叫楊無複，比穆林大三歲。孟鷙錯過參加姐姐的婚事，這對他來講一直是個遺憾。
但講實在的，穆林和孟鷙冇什麼親緣關係，之所以兩家如今走得很近，是因為當年計劃生育時孟母有四個兒女，身為職員將被罷去職位，再加上家裡人勸阻，就將兩個女兒托付到了住在農村的穆母家。穆母和孟母小時候是不錯的玩伴。
穆家和孟家就這麼有了長足的關聯。
還記得小時候孟鷙身子弱，經常被東大街的大孩子欺負，一直是穆姐姐站在他身前保護他。還記得姐姐一有好吃的就會先孟鷙嘗一點，好吃的話就會全部給他，他第一次吃的水果糖就是姐姐給的。
“慌什麼——！”孟母一把拉住正要起身逃竄的孟鷙，“把你弟帶上，你們一塊兒去！”
孟鷙嘴角還掛著飯粒：“我弟？今天不是禮拜一嗎，他冇去上學？逃課啦？”
“逃你個鬼的課！你以為誰都跟你一樣？他今天剛考完期末，放假啦！放暑假！”孟母揪住孟鷙的耳朵大吼。
“喔，好，知道啦！我帶著他！媽你彆揪了，叫彆人看見又該笑話你了！”
“你能讓我省點心也行！”孟母歎了口氣，擺了擺手叫他走人。
孟鷙有個弟弟，親的，叫“孟修源”，人如其名，十分秀氣的男孩，比孟鷙小四歲，明年就該高考了。
“咋樣啊乖兒子？能考上大學不？”孟鷙摟過弟弟的脖頸問，“好了，你都快比我高了？現在小孩發育這麼好？”
孟修源剛出門就被重拳出擊，此時被勒得差點冇喘過氣：“哥……你再不鬆手就斷子絕孫了……”
“呸呸呸！放你孃的屁！瞎說什麼大胡話！”孟鷙給了他一拳，“快呸！”
“呸呸呸！”孟修源撇嘴翻白眼，“什麼年代了還這麼迷信？走出大院彆說你是我哥，丟人！”
“那可不！你可是我兒！長兄如父。”
孟修源看著孟鷙得意的勁兒一時無語，兩年的軍旅生活冇讓自己的哥哥一改往日荒誕的性子，倒是愈演愈烈了，唯一的好處可能是叫他不知從哪兒多學了幾個成語，詞兒本身是冇什麼問題，但從他口裡吐出來就很有問題了。
不知怎的孟修源忽然想到“狗嘴吐不出象牙”這個詞，或許有點過於恰當了。
孟鷙依舊騎上他那架不知經曆多少年浮沉歲月的單車坐騎，那張牙舞爪的架勢或許以為自己不是去探親，而是去拯救世界。
“大學生，我來考考你，今天是哪天了？”孟鷙在前麵騎，嘴裡哼著模糊的小曲，後座載著孟修源。
他突然這麼一問倒是讓孟修源措手不及，孟修源無語地望著親哥的後背，此時真的很想給對方一拳。
“88年7月21日上午十點一刻不到，過兩天就大暑了。”
出門時孟修源看了一眼時間，他對數字很敏感，又對時間有很強的把控，此時推算出了當下大致時間。
“……是《小城故事》發行的第3407天紀念日！”喊罷，孟鷙冇等孟修源的回話，自顧自地又哼起了《小城故事》。
孟修源也冇理親哥，他抓了一下頭髮，又扯了扯粘膩的後背，他很討厭夏天，熱得不行，要出一身汗，回來必得洗澡，麻煩要死。
好像他這個年紀的小孩都是這樣，一邊貪戀夏日冰鎮飲料、西瓜的涼爽，一邊罵罵咧咧地埋怨熱氣怎麼還冇過去。
……哥剛剛說什麼？《小城故事》？
孟修源知道這是鄧麗君唱的，之前大街小巷都在放這首歌。他對音樂並不是十分地敏感，但唯獨對這首歌隱約有點印象。
他隻記得裡麵似乎有這兩句歌詞：“看似一幅畫，聽像一首歌，人生境界真善美這裡已包括。請你的朋友一起來，小城來做客。”
突然想到什麼，孟鷙回頭喊：“喲，才發現你這大學生報時都這麼精準？以後要不當個賣鐘的？說不定逢年過節還能給東大街那幫人‘送鐘’呢。”
“哥，你這話說出去還不得被人罵死。”孟修源一時覺得心累，“你還記仇呢？東大街那幫人早就結婚了，小孩兒都有小遠高了！你又忘啦？”
“忘個屁！忘不了！你爹我又冇癡呆！我就是想噁心他們，一群什麼玩意兒。彆以為我不知道他們仗著祖上積德留著幾輛三輪車在火車站門口拉客，還和管事兒的攀了交情，彆人家的三輪車一概不準在那兒跑車，說是‘維護縣城整潔’，可隻許他們家！德行呢？我看這麼多年他們也冇長大多少！”
孟修源無奈一笑：“那怎麼辦？你要去劫富濟貧？孟大俠，你發達了倒是救救孩子們呀，彆總是動動嘴皮子，你又不是潑婦。”
“哼！就這小縣城怎麼能容得下我？我已經做了打算，過段時間就跟著楊哥南下去，南方纔是一片廣闊天地！”
孟鷙微仰著頭，烈日的光照耀在他頗有些黝黑的臉上，他一點也不覺得曬，反倒有點享受的意思。
坐在後座的孟修源趁孟鷙疾行大道時抬頭去看身前的背影，忽然覺得自己這位不三不四的下三濫哥哥在某一瞬間對他有種莫可言說的觸動感，正如新修好的油柏大道路麵上漏下兩側樹影的光，那是一種神秘而又極具吸引力的力量，正隱隱指引他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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