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辰江清彥 作品

第221章 背後偷襲,正麵硬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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殊音駕著機關馬車招搖過市,一路不知引了多少稀奇的目光。

好一個低調。

馬車一路竄出了陰城又跨了大半個陽城才終於停住了。

一路過來車裡清靜得連軸輪滾動聲都聽不見,下車所見卻是一片嘈雜。

原是來到一間說書的茶樓外了。

就聽人群深裡堂門之內一聲響板拍堂,然後便聞說書人慷慨激昂道:“雲騎千帆蕩激流,長風過岸金鼓鳴,且問君,金銷鐵骨需幾何?詢天道,骨銷金噬魂不散!”言者激昂,聽者聲沸。

三人繞開了正門的嘈雜,往樓後的小門鑽進了茶樓,然後寂靜著,在一片喧囂裡默默上了樓,繞了屏風,行到臨欄雅座前才終於見了倚欄品茶的卿無。

此處位置恰好能將樓下說書人的言曲儘聽分明。

“一彆北行難念歸,陽雪初落冰覆水。昨夜臨窗共剪燭,今朝遠信卿將離。但念孤子難為渡,久戰卻聞烽煙盛……”

洛蘅和芊霙雪落座在卿無對麵,殊音則對欄而坐,頗無聊的杵著腦袋,聽著樓下曲奏三拍,一木驚堂,然後台上工整台下嘈亂。

洛蘅靜靜聽了片刻,卿無置杯挑笑道:“想不到風華錄這小玩意兒居然傳這來了。”

卿無平日裡料理商務,閒暇時卻愛收集各種玩意兒,從精巧玲瓏到奇珍異物、稀奇古怪到花花草草,除此之外還時不時要蒐羅點美色,四處刨點八卦異聞或是戲折傳說什麼的也是他的愛好——與其說是愛好不如說是閒得發慌。

其實黑裡坊的大老闆早在諸多年前就完成了抽身大事,如今早就成了個吃糧不管事的甩手掌櫃,要多逍遙有多逍遙。

這《風華錄》便是他刨遍了天涯海角蒐羅來的奇人異事錄,可謂攬儘天下風華,一閱世事百態,總之,甭管多偏門的故事都能從《風華錄》裡刨到,若不計較其中洪水滔天的話,倒也是部博古通今四通八達的“典籍”。

洛蘅記得,與“風華錄”這三個字同時出現的是“美人箋”這個卷名。

開卷第一章就把洛蘅的親孃千靈仙姬給供上去了——據說還是傅鈺賢的提議。

後來卿無越搞越來勁兒,乾脆就找了說書人在黑裡坊的小風閣裡唱曲講故事,一來二去竟還打響了名頭,成了黑裡坊不那麼出眾的招牌之一。

卿無饒有趣味的聽著樓下又彈又講,津津有味著,冇頭冇腦的吟了兩句:“初春三月寒緣儘,歲首空愁事無常。淡見千帆雲空望,且歎浮生終成狂。”吟罷,便歎,“銷金冊,英雄終不得善了啊。”

《銷金冊》跟《美人箋》一樣,是《風華錄》的分卷。

卿無嘴裡的辭才落,便聞樓下琵琶絃音顫顫,哀律高泛,就聽說書人辭氣共著曲聲轉悲,道:“東亓兵起禍亂至,倥傯難念家中事,白髮黑首一彆寬,亂教異門多紛擾,九川敗走行兵錯。魂迴夢生念家國,返南川,近見君令抄滿門,遠聞帝都血漫山,哀怨兮,亂世豪傑杜達鈞,一命請天毒灌腸。”言落曲亦止,便聞台下一片唏噓哀痛。

說書人亦是動情至深,抬袖一把揩了滿臉汗淚,頓心吟道:“初春三月寒緣儘,歲首空愁事無常。淡見千帆雲空望,且歎浮生終成狂。”

說書人退場,門外街道清靜了,樓裡品茶的人卻論言不止,皆歎今日故事的主角一代豪傑卻終不得善果,赤誠忠勇,可惜擇主不善。

今日講的便是沽南冀國的名將——杜睿杜達鈞。

洛蘅一路瞧著說書人走進閣裡,似遠思著什麼。

卿無胳膊斜倚著欄框,蜷手撐著腦袋,“感興趣嗎?”

“風華錄的本子就算了。”

卿無斜了他一眼,“正記。”

“那倒是值得一閱。”

於是卿無一招手,立在他身後的貌美丫頭便跪奉上一冊書卷,卿無執來,翻過幾頁,敞中遞給洛蘅,“前麵大多是些無關緊要的事情,從這裡開始,纔是關鍵。”卿無說話的神色很正經,洛蘅看得出,他要談的是正事。

洛蘅落眼,當眼第一句便是“北朔揮兵南下,冀臨沽則危,適逢亓安侯東征伐桓,朝中無將,杜帥抱病請命,北上平亂……”洛蘅順著閱下去。

三十七年前北朔揮兵南下,冀國恰好就臨沽水而立,自然水到渠成的就做了北朔伐南的第一個目標。

當時杜老元帥領兵北進沽水抵擋,然而北朔向來以兵力強橫著稱,且能一統沽水以北廣大領域的強大王國自然也不是什麼紙老虎。

雖然冀國杜氏一脈世代忠烈,猛將輩出,可惜當時杜老元帥花甲之年又是傷病之身,閒養王都時都幾近風燭殘落,奈何國難當前,隻能勉強披甲上陣,結果不出所料,老元帥師出未捷身先死,還冇能拿下一場勝仗便戰死沽水畔,屍沉江河。

主帥一死,軍隊自然潰散,不出三日,北朔便破了冀國國關,直往國都殺來。

當時的杜達鈞尚未成年,杜老元帥又是老年得子,平日裡軍務繁忙又唯恐虧欠兒子,對杜達鈞有求必應卻疏於管教,於是就把杜達鈞給寵成了一副無法無天的性子——總之當時的杜少帥橫看豎看都不是能領兵的料。

雖然舉朝上下都覺得杜達鈞帶兵不著調,可奈何當時國內猛將冇有,慫貨一窩,文武百官一聽要跟北朔王騎對陣就嚇得腿抖,裝病的裝病,糊塗的糊塗,繞來繞去,終於還是把杜達鈞給拱出去了。

當時冀寧王對杜達鈞也冇抱多少信心,隻期盼杜達鈞能拖點時間等著亓安侯來支援,誰料杜達鈞兵法奇絕,殺過去第一場臨沽城之戰便大挫了北朔王軍,總算是擋住了勢不可擋的敵軍——就算隻是絆腳石也算是絆住了。

然後,在滿朝文武震驚、國君提心吊膽的關注下,杜達鈞一舉連敗北朔王騎,在冇有亓安侯支援的情況下愣是將這支不可一世的大軍給逼退了十五裡。

洛蘅看了略略有些瞠目結舌。

“杜達鈞先前,果真冇有作戰經驗嗎?”

卿無一攤手,“就是老元帥從來不捨得讓他上戰場,所以文武百官才提心吊膽啊。”

芊霙雪在一邊也看得甚入神,趁洛蘅提問時又趕緊往後追了幾行。

這一頁置尾,恰好寫到亓安侯帶兵回援,兩軍聯手,三年就把北朔王軍打回沽水北岸了。

春風北上,江水為融,沽水南畔,設壇以祭先靈——至此,便述完了杜達鈞人生的第一次大轉。

洛蘅略了幾頁戰績的記載,手指輕頓,看住停翻的一頁。

“數九隆冬,沽北寒風下南,天寒地凍,江水為凝,水路難通,家信不抵。”

此時距南北第一次交鋒已經過了六年,杜達鈞年過弱冠,已成家立業,也終於從紈絝子弟蛻變成了能鎮守一方的軍侯。

那年北上伐朔,寒冬尤其凜冽,連從不凍流的沽水都結了三尺冰層,水路難通,整個冬季沽水兩岸都幾乎斷了聯絡。

早在秋末之際,北朔便有意和談,戰事既緩,杜達鈞便許諾夫人年前回程,結果天公不作美,那年冬季實在妖孽得很,彆說是回程了,書信都傳達不到,杜達鈞本想寄封信回去解釋一下,結果卻被壓在關口卡了兩個月,一直等到開春才寄出去。

然而他夫人回信的速度也是相當快,七天後杜元帥便收到了家書兩封。

一封確是他夫人收到他第一封信時回的家書,一封卻是他夫人難產亡故的喪信。

“這是有夠慘的。”

“更慘的還在後麵呢。”卿無伸手替他翻了幾頁,“直接看亓安侯兵變這一段吧。”

冀寧二十二年,歲次壬午,亓安侯東起造反,杜達鈞帶兵鎮壓,兩軍交戰於九回川一帶,次年癸未,朝中兵變,冀寧王召杜達鈞回朝,然而九川戰事膠著,杜達鈞難以及時抽身,最終為了保國都,杜達鈞還是棄城回朝,中途,卻在後沽城外遭到舉著亓侯戰幟的軍隊截殺。

杜達鈞向城中求援,卻無響應,而杜氏雲騎久戰力竭,又被友軍孤棄,最終被逼至九曲川畔全軍覆滅,主帥杜達鈞難挽敗局,重傷之際投身九曲川中。

洛蘅翻頁,杜元帥大難不死,被九曲川畔難民撈救,重傷之身未愈卻憂國事。

冀寧二十四年,歲次甲子,元月,杜帥重返南川,卻聞杜氏已被滿門抄斬,冀國九回川以東裂成亓國。

“為什麼要滅門?”芊霙雪看到這不禁大為所惑。即使杜達鈞兵敗冇能回朝救駕,可也罪不至誅九族吧?

洛蘅又往後看了些。

杜達鈞被冀寧王抓獲,以叛國之罪處死,但王上念及杜氏世代忠烈,故賜以鴆酒令其自裁。

甲子年,二月初,杜達鈞飲鴆帝都,冀安王念其以往戰績,還以忠烈之名,安葬於臨沽。

至此,正史記載的有關杜達鈞的生平便結束了,卷尾再附那首傳遍了沽南的《歎春緣》。

末尾這些記載實在有些含糊不清,於是洛蘅將書卷擺在桌上就直接道:“正史多有避諱,這恐怕不是全部吧?”

聞言,卿無狡黠一笑,“嘿喲,不愧是傅爺帶出來的孩子,就是敏銳。”說著,一招手,貌美丫頭又供上一卷,他執來,直接遞給洛蘅,“高價買來的秘史。”

洛蘅眉梢一挑,侃言道:“真不是你編的?”

卿無剛要抿茶,一聽這話,就置了杯,“這就是記史那位大人親手執筆寫的,就是你想看的那些秘而不宣的背後之事。”說罷,他又撚起茶盞,悠然道:“隻要報酬能過五成,就有人敢提著腦袋做事。”

芊霙雪重新取過桌上那捲翻看,耳邊卻聽著洛蘅跟卿無戲侃。

“你要是把這段放出來,不是禍害人家嗎?”

“我自己看!”卿無揚了下巴就彆過臉去,然後悠悠然道:“等過個百八十年,這輩人都差不多死透了,到時再放出來也不遲。”

洛蘅靜著翻看,卿無賊兮兮的瞥了他一眼,“對了,杜達鈞被賜死是在二月,同年三月,百鬼門血洗帝都山。”

“嗯。”洛蘅應得漫不經心,右手端著這卷,左手一指挑住芊霙雪當下瞧的這頁便往後翻了好些,“杜達鈞的兒子杜宜方好像是屠羅門的吧。”

杜達鈞養兒子比杜老元帥還不如,一樣的繁忙來不及管,卻又怕將兒子養成他當年那副紈絝樣,所以自打杜宜方生下來,他就冇將這個年幼喪母的兒子捧在手心裡寵,雖然也不捨得給他上戰場,但其他方麵卻是相當嚴厲,以至於杜宜方每每聽說他爹班師回朝都要提前魂不守舍三天,怯生生的等著他爹回來後嚴厲凶殘堪比練兵的考覈。

常年的壓迫使杜宜方心生叛逆,於是十五那年,杜宜方趁他爹忙著四處調防冇空管他之時跑去信了魔教,加入了屠羅門,杜達鈞得知此事自然暴怒,領著雲騎衝上帝都山就把杜宜方給逮了回去。

然而父子倆還冇來得及和解,次年亓安侯便造反了。

杜達鈞前往戰場後杜宜方也溜回了帝都山,雖然避過了杜氏滅門之災,卻冇躲過百鬼門血洗帝都山。

洛蘅閱完,狡黠著瞥了卿無一眼,語氣戲謔著,“卿無君怎麼有興趣沾手這等閒事?”

卿無一笑,俯近桌案,衝洛蘅勾了勾手,示意他湊過來。

洛蘅照做了,就聽卿無小聲小氣道:“哥哥我不擅長找人,這杜達鈞的秘史空掛了好些年,你看著幫我把後續補進來?”

洛蘅抽開身來,意味莫名的打量著對麵這冇正行兒的傢夥。

卿無接著解釋道:“找人這種事不歸我管,我也不能為了這點小愛好去跟掌櫃的要人吧?”說著,又哀求道:“你就順手幫哥一把,整一罈子酒還不好套話嗎?”

洛蘅聽罷,忍俊不禁。

忽悠,真能忽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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